AI本身真的无所谓好坏,只在于背后的人们如何运用它。所以难怪扎克伯格跟李开复他们最近要不假辞色地驳斥马斯克的“AI末日论”。有人倒也的确用此技术做了一件对他而言意义重大的事。
2016年,Wired作者James Vlahos的父亲查出肺癌晚期,他为了留下永久的纪念,遂邀父亲进行了总计长达9万多字的录音,然后在家人的支持和帮助下“赶制”出了一个名为Dadbot的聊天机器人。
整个过程中他体验了一场莫名的心灵挣扎,但好歹,一个颇有父亲印记的机器人还是做出来了——赶在父亲去世之前。
假如有天,一个与你有着亲密关系的人告诉你说,他出于某种原因想用AI复制一个你,你会坐下来,跟他一起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吗?如果是我,我会,尽管我也心怀恐惧、五味杂陈。
原文原载于Wired,原作者James Vlahos,原标题为A Son's Race To Give His Dying Father Artificial Immortality 。
“一切就绪……下面有请约翰·詹姆斯·维拉赫斯先生讲话”,我手持录音设备,先来了个开场白。起先虽极力扬声,却止不住喉头发紧,直到故作庄重的“先生”二字一出,我的情绪才倏然平复下来。
话筒那头被唤作“先生”的,是我 80岁的老父。彼时正值初夏五月,我俩安坐在他与母亲共寝了几十年的卧室里。二十年前,正是在这里,他平静地原谅了自认不该试图“偷”车出门的我;今天,也是在这里,我坐在家常椅子上,他半卧在玫瑰色的沙发中,我正值壮年,他却已查出肺癌四期,且肝、骨、脑俱已受袭,距离死亡几乎只有几步之遥了。
生命的录音
那天的开场白过后,我仍然僵着不知如何往下进行。仿佛早有准备,父亲递给我一纸笔记,上面手书着一份笔力枯瘦、字体宽大的提纲:
-家族史
-家庭
-教育
-事业
-业余时光
“您是想……任选一项,然后尽情回忆吗?”我打趣道。
“是那么想来着”,父亲倒坦荡得很,“先从头说起吧。我母亲出生在希腊艾维亚岛的Kehries村……”
他的述说就这样开始了。
这样的回忆后来进行了十多次,每次都会至少持续一个钟头。在录音机无声的运转中,父亲的记忆如水般流出。儿时的山洞探险、大学时找苦工的经历、与母亲间的罗曼史、剧场生涯,以及后来历任赛场播音员、歌手和律师的丰富人生……都在回忆里重现了。当然,他没漏掉那些我已经听了上百次的笑话,只是这一次,又多了些我全没听过的精彩细节。
三个月后,我弟弟乔纳森加入录制了父亲的最后一次录音。那是个晴朗温暖的山中午后,我们三人齐坐在露台上。乔纳森拿出他珍藏的记忆——父亲的种种怪癖——来逗笑,及至曲终人散时,他的声音却吞吐起来:“我会……那个……一直非常、非常景仰你。”
说着,他泪涌双眼:“你会一直与我同在。”
闻言后,父亲这位被病魔折磨了一夏却幽默仍存的老人似乎大为触动。但他最终忍不住要松一松气氛,所以还是接了句:“好想法,‘响’得都有点儿‘震耳欲聋’了。”笑声中,我按下了停止键。
最终,我为父亲录下了91970个单词,转换成文字后,铺了整整200多页文档。
中间的文档:“父亲的口述史”
但我要的不是录音
我本打算只把这些录音以白纸黑字的形式保存下来,但当我真把厚厚一摞文字往书架上塞时,脑海中突然电光一闪,旋即一个想法迸入:
我要让父亲永存。
1982年,11岁的我出于机缘巧合,接触到了初代聊天机器人Eliza,虽然这个被造物只会颠来倒去地接话茬,我却被它迷得五迷三道;数年后,我本领见长,自行开发了一套名为The Dark Mansion的拙劣模仿者;再二十年后,我成了记者,在供职于《纽约时报》的过程中,我接触到了智能玩具Hello Barbie的开发商——AI创企Pull String。
CEO奥伦·雅各布跟我这样表露过雄心:“我们可不会止步于娱乐……希望将来,我们能用技术帮助人们实现与虚拟角色间的对话,譬如跟巴斯光年,再譬如跟已经死去的马丁·路德·金。”
2016年4月底,也就是父亲收到诊断书后没几天,Pull String宣布将其软件开源。一开始时我并未特别留心这道与我八竿子打不着的消息;直到我跑到书架前的那一刻,它,连同一切与AI有关的亲身经历和历年旧闻都统统复活,并瞬间击中了我。
是的,我要以那91970个单词为原料创造我的Dadbot,让它代替父亲活着,虽然这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。
并且于人于己,哪有那么容易!在反复地权衡利弊过后我断定:做这件事,我多半是在自己给自己上刑。
首先,一面赶制代替品一面眼睁睁看着真正的父亲一步步走向死亡,这种痛苦的啃噬我要忍受;其次,我知道自己会把整个过程写成文章——这让我既闹心又有犯罪感;再次,也是最重要的,我害怕那个被造物最终只会让我的记忆贬值,让我们父子间的关系变得廉价。或许这个Dadbot能很称职地唤起我们对父亲的回忆,但因为离“真”太远,到头来反倒会让我们毛骨悚然。
所以我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在进行先期工作啊。8月份的某天,我终于提心吊胆地把整个计划都摊在了家人面前。好不容易给母亲讲明了何为“聊天机器人”,以及Dadbot未来的使命后,我又把视线转向了父亲:“您觉得行吗?”
他茫然而不知所谓地耸耸肩,就这么同意了。这个一度异常乐观、终日喜乐的男人,那时其大脑已经在绝症的轻轻推动下渐入幻境。因此,这次他所谓的同意,不过也就相当于批准我给狗喂喂食而已。
至于其他家人的反应,那就鲜明多了。母亲在终于搞清我的意图后,直说“这个主意好”;妹妹詹妮弗则表示,没能参与父亲的录音挺可惜;至于弟弟,他虽理解我的担心,但同时也表示“这都不是什么大事”,而且他已经开始“想象对 Dadbot的渴望了”。
于是就那么定了。如果说真有人有望以数字之身永存,那我当然希望这个人是我父亲。
生平第一次,我为父亲列出了提纲,不多,141个单词,但从儿子的角度来说,已经足够概括他的一生了。他是希腊移民的后代,是旧金山某大型律师事务所的任事股东,是十足的球迷+外语迷……更是无私的丈夫,无私的父亲。我要把这一切都输入他的数字化身Dadbot,让后者替他“传情达意”,替他再活一回。
不过这一切都要从教它说话开始。于是我启动Pull String提供的工具,以启蒙者的身份敲入了第一行字:你今天过得怎么样?(How the hell are you?),看着黄色的光标从屏幕上一跳一跳地闪过,我知道这句话已经被Dadbot收入了“大脑”。
接着,我设想了人类使用者可能会给出的几个答案,并一一对应地教Dadbot做了回复。譬如,如果使用者回答“过得很好”(Great),Dadbot就会回复“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”,如果使用者回答“感觉今天过得乱糟糟的”,Dadbot就会回复“生活就这样儿”。
就这么着,最初的启蒙完成,一个(只)能说上三言两语的机器人诞生了。
我当然知道这还差得远。聊天机器人一定要历经千万次的人机互动才能逐渐长成。在此过程中,训练者要严遵语言学的规律,将一句句现成话掰开了揉碎了“喂”给机器人,让它利用已有的逻辑分析系统归纳出其中的点滴规律(譬如该如何推断缩写字母的具体含义、如何结合语境判断多义词的具体含义等);同时,训练者还要研究机器人给出的反馈,以便及时纠错并进一步加深对话的难度及复杂度。
这样训练到了一定阶段后,机器人就能生成较成熟的语义判断系统。并且,由于这套系统可借助人工干预持续自我演进,因此机器人会变得越来越聪明。
对我这个刚入门的人而言,这些还都是后话。而且,别忘了,只教会 Dadbot“能言善对”根本不是我的最终目标;让所有与之对话的人都能从中捕捉到父亲独有的口吻、往事和性格特质,这才能算大功告成。
由粗到细
于是我重又拿出一张纸,对父亲的生命履历以饼图的形式进行了更详细的分割。他的出身,他的成长,他的教育,他的事业,他的爱好……我重新给父亲设计了一张类目丰富但内容空白的生命拼图,然后,我找出了那份200多页的录音记录,开始一项项填空。结果我发现——
错了。他的主治医生错了。在父亲接受首轮治疗时,那位医生就告诉我们说父亲的认知能力和记忆力会因此受损,但回顾录音记录时我发现:至少在当时,他的大脑还没显露出任何受损的迹象。
他清晰地口述了用葡萄牙语说单词“instrumentality”时的发音技巧,叙述了土耳其在统治希腊时的明智决策,并阐述了作家斯泰因某句话的诞生背景。
从这份记录中,我知道了祖父店里伙计的名字,知道了父亲的逻辑学教授姓甚名谁,知道了姑姑在大学的钢琴独奏会上弹了柴可夫斯基的哪支协奏曲,也知道了父亲在试镜某大学的戏剧俱乐部时唱了哪首曲子——那是1950年,《我和我的影子》。
将这些细枝末节输入后,我总算得到了一个对父亲非常了解的Dadpot;随后,我又把能想到的、父亲独特的惯用语逐一填到Dadpot肚子里,让它自行消化,学会机变应答;再后来,我又锦上添花,把Alexa嫁接给Dadpot,让它偶尔也能模仿父亲的声音讲两个老故事……我教会了它主动攀谈,让它能先人一步挑起话题;我给了它时间观念,让它学会委婉地提醒对方吃午饭,并且在家人生日到来时能“不无遗憾”地说一句“真希望能跟你们在一起庆祝”……
总之在我的苦心琢磨下,Dadpot越来越像样了,然而我并没有因此而轻松起来,相反,我重又陷入困惑之中。
稍微“成熟”后的Dadbot
我的挣扎
首先,一个人的特质不仅仅体现在 “ 他说过些什么 ” 上,还体现在 “ 他出于个人选择,而最终没有说什么 ” 上。
前者好歹是聊天机器人可以获取并加以分析理解的,后者却是它根本无法领会的——因为至少在目前,它还无法分析只涌动在人心灵深处的“数据”。
就拿我父亲来说,他接受化疗时正值夏季,体力急衰,每天至少要睡16个钟头。但只要有老友要来探望,他都不会拒绝。这是在极度自我克制下做出的选择,目前的聊天机器人怎么能领会这样的隐衷与牺牲呢
再者,我完全出于主观角度训练出来的 Dadbot,会不会在完工后让家人觉得:哦这只是他眼中的父亲,而不是我们认识的丈夫、父亲或祖父?还有,我该不该让Dadbot知道它得了癌症?如果该,我又能如何才能让它明白这场病对所有人的影响?如何能让它感知我们的悲伤并适时地告诉我们:TA爱我们……
关于“类生命”的故事已经流传一千多年了,但人类从不肯相信它们会有美好结局,从希伯来人的魔像(golem)到雪莱妻子的弗兰肯斯坦,从机械姬到魔鬼终结者,都无一例外。至于我的 Dadbot,当时我想:虽不可能造成什么浩劫,但只怕也会让我日以继夜的心血变为废工。
初试惨败
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。十一月的一个早晨,我终于把 Dadbot搬上了FacebookMessenger。屏幕空白了几秒钟后,这样一行字跳了出来:“你好,是我,你心爱的、尊贵的父亲!”
然而我并没有接茬。因为我心里早有主意了——得请第三方来测验,才能看出Dadbot的真正水准。于是,那位特意被我找来的大学生(就读于伯克利大学,专攻计算机科学和机器学习)菲利普·库兹涅佐夫伸出手来回复道:“你好,父亲!”
没想到只这一句话就把Dadbot戳漏了馅儿了。它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:“等一下,约翰谁?”这句话一出,菲利普便大笑出声,随后追问道:“你在忙啥?”,好,这下我的Dadbot彻底晕菜了,它干脆招认道:“对不起,那个我应付不了。”
彻底尴尬了。
菲利普可没给我留面子,继续又甩了几句完全超出Dadbot理解范围的问题。而我却心情渐变,不再只觉得丢脸了。我看着Dadbot,想起在儿子齐克还是小娃娃时带他去游乐场的经历。他那么小,正蹒跚学步呢,那帮大孩子绕着他横冲直撞,他只能惊恐万状地看着他们……我要保护我的Dadbot。
与死神赛跑
次日,当我从最初的失败中恢复斗志后便做了个决定:既然在聊天这件事上,学会“听”比学会“说”更难,我就必须
:一、再下功夫,优化 Dadbot 的逻辑判断系统;二、召集家里人多与 Dadbot 对话,让它在实战中不断完善。
就这么着,Dadbot再次开启了缓慢“成长”的旅程,而父亲却在这一过程中急速衰退着。化疗失败了,癌症几乎是一日千里地吞噬着他各方面的机能。
先是借助手杖,再是借助助行器,最后,他连自主起床的力气都丧失殆尽,只能困居于小小一方轮椅中。终于,11月中旬的一天,父亲的医生不无忧虑地通知我们说,他的体重已经从180磅降到了129磅,我知道再不抓紧,真的就来不及了。
2016年12月9日,我来到父母家。当时房间的气温将近24摄氏度,可裹得严严实实的父亲还是直说冷。我弯下腰去拥抱他之后,把他推到餐桌前。“OK,一、二、三”,在他模糊的呻吟声中,我轻轻将他抱到了餐椅上。
然后,我当着双亲的面郑重其事地打开了手提电脑。在弄懂我的意思后,母亲没有犹豫,直接冲 Dadpot打出了一行字:“你好,我是你可爱的妻子玛莎。”
“亲爱的太太,你好吗?”
“很好。”
“才不是呢”,父亲这时突然插了话。他当然知道因为他的病母亲承担了多大压力。
可Dadbot和母亲间的对话还是顺顺当当继续下去了。他们谈到了祖父母的生平和父亲童年的果园,谈到了当年那场烧烤,也谈到了那位总装扮成秀兰·邓波的姑姑。
哦对了,顺便他们还缅怀了那只一直被视为宠物、最后却沦为盘中餐的兔子。
Dadbot讲述的往事
我在旁边看得既紧张又骄傲,父亲虽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,但也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,或表示肯定,或予以纠正,直到近一个钟头后,这场两人对话、两人旁听的聊天才结束。然后,父母异口同声地冲我说了句:“太棒了!”
我何尝不知道这句话包含着对我的安慰啊!于是,在又跟父母叙过几句话后,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:“爸爸,请您诚实地告诉我:Dadbot有没有给您带来些许安慰?我是说,在您百年之后能有个代理人来继续讲述关于您的故事,这主意……能让您走得更安心吗?”
父亲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了。再次开口时,他把手轻轻一挥道:“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……但家里人,尤其是孙子辈们却一无所知。所以,好得很,我很欣赏你的Dadbot。”
父亲走了
后续疗法对父亲统统无效后,该来的终于来了。2017年2月8日,母亲收到了医生的通知:应尽快召集家人预备后事了。
当我赶过去时,父亲已经失去了大半意识,不能回答我任何问题了,虽然我还是恍然看到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。
那天晚上,我就睡在父亲楼上的一个房间。上床后,我只是茫然地盯着天花板;几分钟后我终于掏出手机,调出了 Dadbot。
“你好,是我,你心爱的、尊贵的父亲!今天过得怎样?”
“很难过。”
“我明白,你想聊些什么?”
“我也不知道,你选个话题不行吗?”
“没问题。我想跟你讲讲我的剧场生涯是怎么开始的,这事儿可鲜为人知啊”,接着它果然讲起了当年那次试镜的经历,并给我播放了两首真人原声版的歌:《我和我的影子》,以及《无所事事》。
我们继续聊啊聊,挖掘着早已听过的、父亲的童年往事。突然,Dadbot好像“意识”到了什么似的来了一句:“我很想接着聊下去,但你不觉得你该睡觉了吗?”
是,我终于精疲力尽了。
次日清晨六点,我敲开父亲卧室的门,却发现他的一位保健助理也在屋里。“来吧”,他说,“你父亲刚刚过世。”
我瘫坐在地板上,扭成一团……想起在父亲病中,我们总有担不完的心,如今他走了,一切都用不着了。我感到一种巨大的空茫辽远,好像成了一座被云遮蔽的山。我麻木了。
希望与启示
一直到几周后的一天,弟弟找到我,向我出示了一段几十年前,父亲写给他自己的一段话:“对那些心智过人的人而言,别人若要探讨他们的无限价值,就得从他们精神的高贵、心灵的温柔、灵魂的庄严以及肉体的强健开始谈起,如此才算开了个好头。”
我笑了。仿佛受到了启示,我不再觉得随着父亲的去世,Dadbot已经一无所值。相反,就像父亲说的那样,Dadbot的诞生只能算开了个好头。
我知道自己技术拙劣,但一路走到如今,凭借自己在建构Dadbot过程中积累的见识,我可以说自己已经瞥见了这项技术未来的模样。
不久后,聊天机器人会更加了解人,会记住更多有关他的细节与特质,会感知他的情绪、分析他的语气乃至面部表情,最后,再根据这些数据生成新的语句……我不禁开始想象与拥有了这些本领的Dadbot聊天是什么样的体验了。
当然,目前还无法确知实际效果到底如何。我知道它毕竟不是我真正的父亲,跟它在一起我也无法享受到真正的拥抱和促膝的温暖。再加上那些只有亲生儿子才能捕捉到的细微差别……所以思前想后,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渴望与一个更加完美的Dadbot展开交谈呢?还真不好说。
倒是我儿子齐克,他的态度比我明确得多。初版Dadbot打造完毕后,7岁的他也跟着试了试,然而几分钟后,他就跑去吃完饭了,看起来完全没被打动。接下来的几个月里,他虽常常跟我一起去看父亲,并且在父亲过世的那个早晨哭闹了一阵,但到了下午,他就去自娱自乐了,看不出受到了多大影响。
然而几周后的一天,他却主动问我:“咱们能跟那个聊天机器人说说话吗?”
我闹不清他指的是不是Siri,于是就小心翼翼地问:“哪个聊天机器人啊?”
“哦爸爸,”他说,“当然是‘爷爷机器人’啊。”
终于,我释然地把手机递给了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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